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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清明時節(jié)雨紛紛,，路上行人欲斷魂?！?/p>

又是一年清明節(jié),，天氣和我的心情一樣，潮濕得能擰出水來,。夜暮降臨后,，我悄悄地來到郊外的一個十字路口，打掃出一片凈地,，點(diǎn)燃起一堆紙錢,，朝著老家的方向雙膝跪在地上，淚水像春天的小雨朦朧了雙眼,。望著呼呼上竄的火苗,，我口中不住地念叨著：“外婆，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祭奠您，如若您泉下有知的話,，就收下外孫孝敬的這些紙錢吧……”

外婆是母親的繼母,。但外婆對母親就像親生女兒一樣親，對我更是疼愛有加,，關(guān)懷倍至,。聽母親說，外婆的命很苦,。6歲那年,，外婆的父親就離她母女二人而去了，外婆的母親便靠著給地主洗衣,、做飯,、奶孩子來維持生活。母女倆相依為命了3年,，外婆的母親就得了一場大病離開了人間,。臨死前，為了讓外婆有一條活路,，只好把9歲的外婆賣給一家富戶當(dāng)童養(yǎng)媳,。外婆在當(dāng)童養(yǎng)媳的日子里，吃剩飯,、干重活,，還時常挨打挨罵，受盡了折磨,。12歲時,，外婆的“小丈夫”因出天花夭折了?！胺颉奔乙曂馄艦椤皢书T星”,，把外婆趕出家門。流落街頭的外婆迫于生計,，來到一家飯館當(dāng)使喚丫頭,。外婆被老板當(dāng)作大人使喚，每天披星戴月地忙活,。老板娘特別狠毒,，稍不如意，非打即罵,。外婆的身上,，處處都留下了累累疤痕。這是外婆那段艱難生活的見證啊!

18歲那年,，狠心的老板娘又把外婆賣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商人為妻,。商人心底善良,，對外婆也很好，雖然生活清貧一些,，但兩個人起早貪黑,，忙里忙外，勤儉持家,，還能顧住溫飽,，外婆感到十分滿足。有了兩個兒子后,，外婆天天都是樂呵呵地四處奔波著找活干,，日子過得還算勉強(qiáng),。誰知,，命運(yùn)卻和外婆開了個殘酷的玩笑，丈夫突患重病,，僅一夜時間便撒手西去,。外婆悲痛欲絕，但為了兩個年幼的兒子,，她堅強(qiáng)地支撐著這個殘破的家,，艱難度日。兩個兒子剛剛長大,，抗日戰(zhàn)爭便爆發(fā)了,。為了保家衛(wèi)國，深明大義的外婆把兩個兒子送到部隊(duì),。不到兩年,，一位老鄉(xiāng)就給外婆捎來了口信，說兩個兒子在一次阻擊戰(zhàn)中壯烈犧牲,。聞聽噩耗,，外婆心如刀攪，聲淚俱下,。惟一的希望破滅了,，她萬念俱灰，幾次意欲輕生,，均被人發(fā)現(xiàn)勸阻,。孤苦伶仃的外婆，每日以淚洗面,。后來,，經(jīng)人撮合，外婆與外公組成了家庭,。直到那時,，外婆才終于有了一個安穩(wěn)的家。

母親在對我講述這些往事的時候，就像是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,，一個天方夜譚里的故事,。我不敢相信故事的真實(shí)性，也無法想象,，外婆是怎樣以其瘦弱之軀,，從一次次致命打擊中挺過來的。

我小的時候,，最愛住外婆家,。盡管她的脾氣不好，調(diào)皮搗蛋的我,，常挨外婆的吵罵,，但她從來沒有打過我。那年頭,，年景不好,，生活困難，外婆總是把好吃的東西省下來給我吃,。寒冬臘月里,，外婆經(jīng)常要在夜里為我漿洗玩臟的衣服，再點(diǎn)燃一堆柴火,，烤干衣服,。她手上凍裂的口子直往外滲血，可外婆從來不說什么,，我看在眼里,，卻疼在心里，以后再和小伙伴玩時,，盡量不弄臟衣服,。外婆知道后，一個勁地夸獎我是個既懂事,，又孝順的孩子,。住外婆家的日子里，使我充分地體驗(yàn)到親情的偉大和無私,。

60年代初,，我考上了高小。那年秋天,，外公也病故了,。學(xué)校離我家僅1公里，離外婆家3公里,，每天下午放學(xué)后,，我都是舍近求遠(yuǎn),，直奔外婆家。我是想多陪陪孤寂的外婆啊,，幾乎每天我都能看見外婆準(zhǔn)時地立于街口等我歸來,。記得有一天，我突然發(fā)起了高燒,，村里沒醫(yī)生,，舅父舅母又不在家，70多歲的外婆就掂著一雙小腳往2公里外的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奔去,。買藥回來的路上,，因天黑外婆不慎扭傷了腳，她忍著疼痛硬是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家,。我服下藥安穩(wěn)地睡去了,，外婆卻圍著被子守護(hù)了我一夜。當(dāng)我看到外婆的腳脖子腫得碗口那么粗時,，眼淚忍不住地掉了下來,。而外婆摸著我的頭，高興地笑著說：“燒退了,，這下就好了?！蹦切θ菔鞘澜缟献畲认?、最燦爛的笑容，是傾注整個身心后特有的笑容,。

當(dāng)兵后,，我6年沒有回家，可對外婆的牽掛無時無刻不纏繞于我的心頭,。1976年7月,，我回鄉(xiāng)探親。母親說,，外婆因兩個親生兒子均是烈士,，已被接進(jìn)相距30余公里的邯鄲地區(qū)邱縣敬老院。我立即借了輛自行車,，馱著母親,，頂著似火驕陽，趕到敬老院,。此時的外婆已是年愈9旬了,，耳朵背了，雙目也失明了,。當(dāng)外婆得知是日思夜想的外孫來看她時,，緊緊地把我擁入懷中,，老淚縱橫，久久不肯松開,。我看到,，敬老院窗明幾凈，服務(wù)人員伺候得周到細(xì)致,，外婆很高興,、很滿足，我的心里也有了些許慰藉,。后來,，母親來信告知我，那次我走后,，外婆哭了好幾天,，這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沒想到,，那次與外婆相見竟成了訣別,。當(dāng)我第二次探家時，外婆已病故半年了,。我埋怨母親為啥不拍個電報,，好讓我最后送外婆一程。母親流著眼淚說,，是外婆不讓告訴我,，說我在部隊(duì)工作忙。外婆的通達(dá)使我很受感動,?？粗馄诺倪z像，想起我終究沒能在外婆病榻前,，端一口水,，喂一口飯;想起外婆對我的關(guān)愛、呵護(hù);想起外婆的苦難身世,，我的眼淚如斷珠般垂下,。

外婆離開我雖然已有23年了，但她的音容笑貌,，時常出現(xiàn)在我的腦海里,。她那堅毅剛強(qiáng)的性格，給了我許多克服困難的信心和戰(zhàn)勝挫折的勇氣,。

凝望著老家的方向,，我默默地祈禱：外婆啊!倘若有來生，我愿您是世界上最幸福,、最歡樂,、最幸運(yùn)的人,。

(原載臨汾日報)農(nóng)村版2000年3月25日，《臨汾聲屏》副刊2001年4月2日,，《山西日報》時尚周末2001年4月6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