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友明
只要看到或聽到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這句話,我就會想起老政委秦鴻玉,,想起與他交往的樁樁往事,。
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,是秦政委的一句口頭禪,。第一次聽他說這句話,,是80年代末,。那時,他擔(dān)任北京軍區(qū)后勤部某分部政治部副主任,。一天,,他受分部首長的委托,突然來到臨汾找我談話,。說是想把我調(diào)到機關(guān)政治部工作,,特意來征求一下我的意見?!叭送咛幾?,水往低處流”,這是非常淺顯的道理,??晌覅s覺得,在基層工作生活了近20年,,已產(chǎn)生了深厚的感情。同時,,也積累了一定的經(jīng)驗,,工作起來得心應(yīng)手,如果到了機關(guān),,一切都需從零開始,,恐怕就不那么輕松了?;谶@樣的思考,,我決定留在基層。當我說出自己的想法后,,便想洗耳恭聽他的批評,。沒想到,他竟贊同我的想法,,并對我放棄大城市,、大機關(guān)的做法,給予了高度評價,。我很受感動,,頓覺找到了知音,心與心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,。打那以后,,我心里有什么話總是愿意向他訴說。
根據(jù)我的意見和他的推薦,,1990年,,我走馬上任為侯馬289醫(yī)院政治處主任,。上任伊始,我專程趕到太原,,意欲向他致謝,,被他婉言拒絕。他和顏悅色地說:“你要記住,,君子之交淡如水,,這可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(tǒng)美德啊!”聽了這話,滋生了我對他的由衷敬佩,。以后的頻繁交往,,更加深了我對他的情意。
那年,,我去機關(guān)參加副團職干部讀書班,。動員大會上,其他領(lǐng)導(dǎo)均在場,,惟獨不見秦副主任,,我心里有一種失落的感覺。會議一結(jié)束,,我便打探他的去向,。一位知情的戰(zhàn)友告訴我,他患病在家休養(yǎng),。一股惦記之情,,即刻塞滿了我的心間。我遂抽空前去看望,,并帶了百余元的營養(yǎng)品,。一進門,便受到他的批評:“君子之交淡如水,,來就來,,不要拿什么東西?!蔽抑缓锰撔慕邮?,并保證:“下不為例?!蔽业弥嫉氖堑脱獕?,便按照一個偏方,打電話讓醫(yī)院送去一箱治療低血壓的中草藥,??粗@些不值幾個錢的中草藥,我心里實在有點過意不去,他卻滿意地笑了,。辭別時,,他把我一直從樓上送到樓下。當車駛出很遠了,,他還站在那里頻頻招手,,我的心底涌動著一陣又一陣的感動。
過了不到4個月,,秦鴻玉提升為分部政治部主任的消息傳進我的耳鼓,。我激動萬分,馬上打電話祝賀,。時隔不久,,秦主任來醫(yī)院檢查工作,我們推心置腹地暢談了2個多小時,。在他面前,,我沒有一點拘束之感,就像是小弟向兄長訴說衷腸,。他的話語溫柔,、懇切,就像春天那暖暖的,、帶著花草香氣的微風(fēng)往我心眼里鉆,。就這樣,他每次來醫(yī)院都要同我談?wù)勗?,了解一些工作中的情況,說一些勉勵的話語;我每次去機關(guān)都要到他的辦公室或宿舍,,匯報思想和工作情況,,聆聽他的教誨。逢年過節(jié),,我多想向他表示一下心意啊!可每次都要挨一頓“訓(xùn)”,,換來的仍然是那句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忠告。在一次分部黨委擴大會議上,,面對數(shù)百名官兵,,他響亮地喊出了黨風(fēng)廉政建設(shè)“向我看齊”的口號。我聽了,,激動得似乎熱血在周身奔騰,。這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呼喊,表明了他在新的歷史時期敢于從我做起,、率先垂范的決心和勇氣;這是一面鮮艷的旗幟,,表明了他已具有“領(lǐng)頭雁”的條件和水平;這是一句錚錚誓言,表明了他已把自己置于廣大官兵的監(jiān)督之下;這也是一個號令,,能召喚官兵扎實工作,,創(chuàng)造輝煌,,向黨和人民交一份合格的答卷。我心中暗想,,“向我看齊”的口號,,不正是他對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口頭禪的詮釋嗎?!
受秦主任的影響,我為官也堅持了一條準則:做廉官,、不做貪官,,老老實實地當好人民的公仆。我“清風(fēng)兩袖走天下,,不讓他人話短長”的舉動,,贏得了大家的信賴和擁護。1993年10月,,我代表289醫(yī)院黨委參加了北京軍區(qū)“黨風(fēng)廉政建設(shè)先進典型事跡報告團”,,作巡回報告。當我在山西省軍區(qū)大禮堂作報告時,,猛一抬頭,,看見了坐在前排的秦鴻玉主任那期待的目光,頓時渾身涌動著一股熱潮,。報告會一結(jié)束,,他就來到我面前,握著我的手,,動情地送上一大堆贊揚和鼓勵的話語,。工作中,只要我有一點微小的進步,,他都為我高興;只要我有一點微小的疏忽,,他都及時提醒。所以,,凡是來自心靈深處的話題和迷茫,,我總是愿意同他交流,向他傾訴,。我前進的腳步里,,傾注著他的心血和汗水。隨著時間的流逝,,我越來越感覺到,,秦主任給予我的這份友誼是他人永遠都無法給予和替代的。
日月如梭,。不知不覺中,,我在副團職崗位上干了近4年。面對社會上刮起的跑官要官風(fēng),不少摯友勸我也去跑一跑,。我聽了,,一笑了之。因為我心里有數(shù),,只要工作干得好,,愛才如命的秦主任是會考慮的。不出所料,,1994年初,,在分部機關(guān)召開黨委擴大會議的間隙,秦主任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,,關(guān)切地問我:“分部黨委想讓你去介休某倉庫當政委,,你看有什么意見?”思忖片刻,我當即表示:“一切服從組織安排!”任職命令下達后,,有人悄悄問我:“你送了多少禮?”我實言相告:“分文未送,。”他們搖頭不語,。事后我想,,這也難怪,在物欲橫流,、人情淡薄的社會里,,能有多少“凈土”,多少“純真”呢?我真的很慶幸,,能擁有這樣一份純真的情誼,。
“扶上馬送一程”,是秦主任一貫的做法,,對我更不例外,。當時,倉庫剛剛因生產(chǎn)經(jīng)營被騙380萬元,,沉重的經(jīng)濟“包袱”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,,人心極不穩(wěn)定,,告狀成風(fēng),。他怕我初來乍到,一時難以駕馭這種局勢,,便經(jīng)常深入倉庫具體指導(dǎo),,一點一滴地教給我處理問題的方式方法。有時實在下不來,,就打電話,,把真誠的關(guān)愛和鼓勵通過銀線傳遞給我。他就像我的親人一樣,關(guān)注著我的一切,,那每一次通話傳來的溫情,,都會使我感受到如高山溪流般純潔、無私,、綿延長久的人間真情,。在他的扶持下,我使出渾身解數(shù),,不到一年的時間,,倉庫人員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,經(jīng)濟形勢明顯好轉(zhuǎn),,各項工作呈上升趨勢,。他看在眼里、喜在心中,,及時給予我鼓勵,。他把上級分配的惟一的“優(yōu)秀政治教員”名額給了我,報北京軍區(qū)表彰,。捧著紅色的榮譽證書,,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著:秦主任,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勞啊!
更讓我感動的是,,秦鴻玉當了分部政委之后,,竟給我送“禮”。那是1995年夏季,,他到介休某倉庫檢查時,,我看到他腳上穿著的一雙棕色皮涼鞋非常好看,便開玩笑說:“政委,,這雙鞋真好,,能否讓我穿一穿?”他微微一笑,遂即脫下一只鞋:“穿穿試試,,合適了送給你,,我剛買了3天?!蔽乙淮?,不大不小正合適。他爽快地說:“那就給你了,?!蔽亿s緊打趣道:“您給了我,難道光著腳回去不成,?!贝蠹乙魂嚬笮?。這本來是在開玩笑,我壓根沒往心里去,。誰知,,秦政委卻牢記在心。他一回到機關(guān)就把鞋子脫了下來,,擦拭得干干凈凈,,放回到鞋盒里。后來,,我去分部機關(guān)開會,,他特意把這雙鞋送到我手里。捧著鞋,,我像是捧著秦政委那顆滾燙的心,,感激的淚水涌出了眼窩。如今,,這雙鞋仍舊被我珍藏著,。我珍藏的不只是一雙鞋,而是一個感人的故事,,一段真摯的情感,。
由于介休與侯馬相距150余公里,我和妻,、女只能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,,給家庭帶來諸多困難。這件事,,秦政委一直掛在心上,。他多次向上級領(lǐng)導(dǎo)和干部部門反映情況,請求重新安排我的工作,。在他的積極努力下,,1996年2月,北京軍區(qū)終于任命我為侯馬289醫(yī)院政委,,結(jié)束了我與妻,、女的兩地分居生活。秦政委代表分部黨委常委同我談話的那天,,對他我只是口頭上表達了一番謝意,,物質(zhì)上沒有任何表示。好友私下對我說:“秦政委對你如此厚愛,,你應(yīng)該好好感謝一下,?!焙糜训囊馑嘉倚念I(lǐng)神會,,可他哪里知道秦政委與我的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約言呢!
說句心里話,,我從正營職一路綠燈地升遷為正團職,沒有向秦政委伸手要過一次官,,全是秦政委任人為賢的結(jié)果;沒有給秦政委送過一次禮,,全是遵守了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約言。要說送“禮”,,那就是送給他兩本我的散文集《啟明星》和《提籃小賣》,,以及載有我名字傳略的大型系列叢書《時代名流》第一卷《東方之子》,他高興地笑納啦!他拍著我的肩膀說:“你能取得如此大的成績,,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,。”話雖這樣說,,與秦政委非親非故,,他把我這個農(nóng)民的兒子,一步步扶持到正團主官的位置,,我竟沒有好好地表示過一次,。不瞞大家說,深知“滴水之恩,,當涌泉相報”道理的我,,確實常常被“內(nèi)疚”二字包裹著??梢幌肫鹚摹翱陬^禪”,,我就覺得心里有一種別樣的踏實。
1998年7月,,秦政委再次找我談話,。這次可不是為了升遷,而是因為搞政工的正團職干部45歲一刀切,,看我對退路問題作何打算,。我不假思索地說:“退休?!鼻卣α诵?,痛快地答應(yīng)了。按照我的意圖,,他上下周旋,,退休報告很快得到了批準。恰在此時,,許多戰(zhàn)友來電話勸我轉(zhuǎn)業(yè),,不要退休。經(jīng)過一番深層次的思考,,我定下決心:轉(zhuǎn)業(yè),。一個初冬的深夜,,我打電話向秦政委匯報了轉(zhuǎn)業(yè)的想法。本想著得受一通斥責(zé),,誰知,,他卻完全支持我的選擇,并鼓勵我說:“大膽地走出去吧,,前面是一片明亮的天空!”第二天,,他便責(zé)成干部部門迅速去辦理我的轉(zhuǎn)業(yè)事宜。這樣,,我就擁有了人生的第二個“春天”,。盡管我懂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,有合必有分,,誰都無法改變,。但一想到要別離軍營,別離戰(zhàn)友,,別離知人善任的老首長秦鴻玉,,我依然是淚流滿面。這可是源于心底的流淌啊!
雖然我脫掉軍裝,,轉(zhuǎn)業(yè)到地方工作,,可秦政委對我的關(guān)心愛護絲毫未減。他除經(jīng)常打聽我的情況,,適時送上一串叮嚀外,,只要來到晉南,一準兒讓人找我,,同我促膝交談,。這不,前不久,,已經(jīng)在正師職位置上退下來的他,,剛到臨汾就給我打電話。我急忙趕過去,,立足未穩(wěn),,他便關(guān)切地問這問那。當知道了我的近況后,,他放心地笑了,。我陪他觀看了建設(shè)路、濱河路,、貢院街的夜景,,一路上,他不是叮囑我要淡泊名利,,干好工作,,就是叮囑我要注意身體,,勞逸結(jié)合。他那條理清晰,、邏輯嚴密的話語,觸動著我的心靈;他的深情和細膩,,讓我的眼眶潮濕,。
這么多年來,在秦政委那里,,我永遠沒有那些個恭維之詞,,沒有那些個庸俗之舉。說白了,,從來沒有感覺到金錢帶來的方便,,有的只是無私奉獻帶來的快樂;有的只是平平淡淡、細水長流……常言道:“平平淡淡才是真”,。至今我都覺得,,工作中遇到了問題,他那里是一個可以投奔的地方;生活中碰到了煩惱,,他那里是一個溫馨的港灣,。
不知道是因為我已不再年輕,還是我“有恩當報”之心未泯,,常常于夜深人靜之時,,愈加不可抑制地要癡癡地想起,已定居北京,、遠隔千山萬水的那個把許多機遇賜予我的恩人——秦鴻玉;常常獨自站在明亮的月光下,,細細回憶那并不遙遠的故事,想著那曾經(jīng)歡樂,、輝煌的歲月,。近幾年,那一個個感人的故事,,那一個個溫馨的瞬間,,更是在我的心中縈繞,終生難以忘懷,。我知道,,秦政委的那句“口頭禪”,已經(jīng)凝結(jié)成我心中的一方“凈土”,、一種“力量”,。我多想讓時光倒流,再次體味一回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淳厚和溫馨啊!
當然,,時光是不會倒流的,。對秦政委那寬宏心境十分了解的我,,時刻都在提醒自己,一定要扎扎實實地把工作干好,。只有在事業(yè)上獲得了成功,,爭取了榮譽,才是給他最好的“禮物”,。
秦政委那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口頭禪,,猶如一塊金石,經(jīng)過歲月的磨礪越發(fā)光亮!
(原載《臨汾廣播電視報》副刊2002年2月18日,、2月25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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