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文雨
“父親的婚事”一直是件很鬧心的事。直到父親故去數(shù)年,,還常有曾經(jīng)的情節(jié)入夢,將整個夜壓得沉重如山,。
下面這段話,是父親第一次婚事時我所記載的文字,,原錄下來,,應能反映當時的感受:
母親去后,父親的婚事立即成了家里的第一要務,。因為,,家一向是母親掌舵的,一旦被疏于家生于家務的父親接管,,便立即成了沒有舵手、不知所及的一葉小舟,,風雨中隨時面臨著擱淺的危險,。
對自己的婚事,父親是很有幾分自信的,。因為此時的他,,既有收入又有職位,被認為拖累的,,只是兩個不需要費大力,、花大錢的女兒。事實的確如此,。在親友們忙碌張羅的同時,,已有一位比父親小十幾歲的女同事主動走進了父親身邊。家,,這艘小舟似乎又一如既往地前行了,。畢竟,父親及我兩個妹妹的一日三餐有了著落,。但好景不長,,不久,年少的兩個妹妹便被送到了生活捉襟見肘的姐姐處,。大妹輟學當了一名臨時工,,小妹以姐夫辦公室為“家”,開始了異地求學的生涯,。而繼母這一方,,卻是隨身一個7歲的兒子,,稍后相繼又有十幾歲的女兒和八旬老父進了門。至此,,父親的新家,,確切意義上講,是父親和繼母嫡親三代的家;而我們這一方,,則開始了親情大流浪,。
更令我們兄妹不解的是,繼母進門不久,,父親便對“法”產(chǎn)生了莫大興趣,,目標不是繼母而是他的親生兒女!還常常指著我們生命所系的老屋說,即使我死了,,人家也是第一繼承人,。令“躊躇滿志”的父親想不到的是,“大義滅親”換來的不是家的長治久安,,而是此后漫長動蕩生涯的開始,。
……
父親的漂泊生涯,從開食堂到看大門,,再到臨時串親走友時就地住下被主人起煩,,摔筷打碗指桑罵槐中不得已離開,一切都是“瞬間定乾坤”或者說是無計劃的被動挪動,。最后一站是故鄉(xiāng)的老屋,。按說,落葉歸根應該穩(wěn)下腳來,,但繼母的不安分卻使父親此后雖腳未動窩,,心卻始終沒有停止動蕩。父親是個自理,、自控能力極差的人,,習慣了得過且過,經(jīng)常的時候都如被挾持的天子,,行為和思想都在被控中,。隨著一路漂泊,攢了一輩子的積蓄也在東一把西一把的丟落中,,直至最后成為赤字;再后來由于公司破產(chǎn),,退休金無著落干脆沒了生活來源。但此時,,繼母這一方對“錢”的需求卻與日俱增:兒子當兵,、房子的事;姑娘工作、生意的事等等,。父親沒了錢,,繼母便朝父親鬧,,繼母鬧得兇,父親便朝我們吵得兇;父親雖然木訥少語,,但蹦出來的每個字都直透人的脊梁,,一切都繞不過一個“錢”字,不過此時的招牌已不是“法,,”而是孔夫子的仁孝禮義:
“生在中國,,就要遵守孔老夫子的規(guī)矩,人家跟了你爸,,你們就得管人家,,管人家孩子!”
有時,實在難以滿足時,,繼母也會多方托人來給我們施壓;而父親作為施壓與被施壓的雙重角色,,思維早已離了常情常理。他說,,你們都有錢,,就是不舍得給人家!父親的這些話往往令我費解:“你是我們的親爸嗎?不知道我哥、姐都下崗了?!”
至今,,我對父親那個時段的言行仍很費解,。也許是被逼昏了頭,茍且求安的無奈之舉吧,。
由于繼母的變幻無常和無止境的需求,一度讓父親成了我們的陌路人,。百善孝為先!但此時的我們,,除了機械應對,真不知如何去做,,方能給父親,、給不明就里的各色眼光交一個“孝”的答卷!背上常覺扎滿了如刺的目光,內(nèi)心常充滿了無以言喻,、無處可述的悲涼與無奈,,只感嘆母親走得太早。
也許是忍耐受到了極限,,父親最終提出了離婚,。但婚豈是好離的?最終以給對方不菲的“補償費”才算了結(jié)。
父親的第二次婚事是和鄰村一個與其年齡相仿的村婦,。頭次相見,,她便“妮子”、“小子”稱呼我們兄妹,,加之鍋臺灶間熟稔的生活習慣,,令我們久渴中似乎瞬間又擁有了“母親”,,眼里潮潮的,而兄長更是熱血心間涌,,立即從羞澀的囊中掏出100元錢給了“久違”的“娘親”,。但不過數(shù)月,父親就將我們召回,,說過不到一起要散;原因是對方太貪,,要了錢還要“三金”“五金”。好在這次汲取頭回婚姻教訓不領證,,只打伙兒,。散得雖不易,但相對容易些,。
父親的第三次婚事,,前后持續(xù)了數(shù)年,直到父親故去,。但這貌似最安穩(wěn)也最長久的一次,,卻成了我們最不堪的回憶。
這次,,父親的退休金已落實,,有此做女方的保障,日子還算安穩(wěn),。女方對莊稼活很熟絡,。一畝地的院落成了她施展身手的好天地,也一度被我們驚喜地認為父親找到了樸實可靠善理家的“伴”,。后來才越來越感覺到,,父親的工資乃至院子里的菜及莊稼,不過都是女方為兒女創(chuàng)收的資源,。真正能吃到父親身體里的,,除了我們隔三差五買回去的,多半是“腌制品”和最簡易不過的“湊合”飯,。
也許是多年的折騰已使父親身心疲憊,,也許是年老“父性”復蘇。吃的好壞,,身體安恙,,父親對兒女都沒了訴求;倒是每次回家,都緊著勸我們管好自己少操心,,“路上顛騰,,沒順車就別回來了”,臨走,還要摘割了菜逼我們大包小包帶上,。到后來,,不僅不再要我們的錢,一再說“錢夠了,,花不了”,,偶爾還會從墻縫里、鏡框后摳出些錢來硬塞給我們!生命末年,,病痛難忍卻硬是對我們封鎖消息,,面對兒女的責怪,他說“人老了,,還能沒個病”,。一直到終了,劇痛中不可逆轉(zhuǎn)地離我們而去,。至于守在病榻之側(cè)的“伴”是如何“照顧”父親的,,我們不得而知,只知道,,每次我們把父親接到醫(yī)院,,無論住院時間多長連一個電話和問候也沒有的。后來從村人口中得知,,最后一次父親住院時,,“守”在家里的“伴”一直在往外轉(zhuǎn)移家當。到父親離去,,索性連笤帚,、簸箕乃至所有的家底都卷了個精光,讓我們幾十年的老窩最終以滿屋的垃圾畫了句號,,連一絲絲念想都沒給我們留下!
父親的婚事透出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:老人再婚,,是不同利益的重組;要想合二為一,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甚至親情的犧牲!
如今,,痛在心頭,,只求上蒼能給父親捎個話,,請原諒女兒如上乃至曾經(jīng)諸多不恭的言語!如有來生還求您做我們的父親吧!
責任編輯:楊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