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樹下夏日長
□ 管淑平
年幼住在農(nóng)村,,父母常年外出打拼,屋里就留下我和奶奶一同生活,。屋子是土墻茅屋,,屋頂上除了淺灰色的瓦片外,還有一些倔強生長著的野草,。這些雜草,,很有韌性,風把它們的種子帶到哪里,,便在哪生根落戶,。
老屋的院子不大,我卻很喜歡在院子里玩耍。院壩前就是一片竹林,,一年四季常青,。院子旁還種了幾棵松柏和一棵梧桐,樹干高大挺拔,,枝葉十分繁茂,。巴掌大小的梧桐葉,風一吹,,嘩啦啦地響,,像溪水流動的聲音,輕輕地流進了我的耳朵,。春天的時候,,梧桐樹上抽出嫩芽,像毛毛蟲一樣蛻變,。終于到了初夏,,樹葉一大片一大片的,還開出了紫色的小花朵,,像鈴鐺一樣,,密密麻麻掛滿了樹梢。梧桐花,,味道濃郁,,有風吹過,空氣里幾乎都是那種化不開的濃得發(fā)甜的味道,。
夏天,,暑熱蒸騰,每當吃過午飯,,奶奶就會吩咐我洗好碗筷,,出來后帶好小凳兒,我們坐在梧桐樹下乘涼,。奶奶手頭似乎總有做不完的活兒,,即便是出來乘涼,她一定會帶著一個小花籃,,籃子里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鞋墊和花花綠綠的,、看上去甚至有些凌亂的針線。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,,奶奶卻熟練地納著鞋墊兒,。
我有時候不免好奇,便在奶奶跟前纏著問:“為什么籃子里有那么多的鞋墊兒,,什么時候才能納完?”奶奶一邊揮舞著針線,,一邊微笑著對我說:“因為我每年都會長大,,每年都需要一雙嶄新的鞋墊,這樣腳才不會磨破,,路才走得更穩(wěn)健,。”不過,,那時的我是很難聽懂這些話語的,,孩子的眼里永遠只有眼下的快樂,還沒等奶奶說完我就拾起一個網(wǎng)兜爬上梧桐樹去捉知了去了,??蓜偱赖綐渖希司蛽u著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,,讓我頓時傻眼,,又只好灰溜溜地從樹上滑下來。
鄉(xiāng)村生活顯得冷清,,但只要奶奶在院壩,,鄰居從院前路過,去農(nóng)田耕作,,自然會充斥著輕松的談話聲音,。長輩們的談話我自然是聽不大懂的,于是迅速幫奶奶穿好針線之后,,帶著趴在梧桐樹下的小黃狗,,找了一個干凈的水桶和一張捕魚網(wǎng),向著不遠的小河走去,。我在前面一路飛跑,,小黃狗也緊跟其后。到了河邊,,脫下鞋子,挽起褲腿,,先在開闊的地方壘起幾塊大石頭,,讓水流形成一個小水塘,再把網(wǎng)兜放進水中,。小黃狗靜靜地坐在一旁,,咧著舌頭不停喘氣。這時,,我便悄悄將手指打濕,,趁它還沒發(fā)現(xiàn),將水滴揮過去,,小黃狗不耐煩地“汪汪”叫幾聲,。
終于,,河水里有了動靜,我慢慢將捕魚網(wǎng)收回來,,一些小麻魚就被我網(wǎng)到了,,我又把這些小魚兒倒在水桶里。拎回家后,,奶奶會給我們做烤魚吃,。奶奶先將魚鱗刮去,又清除內(nèi)臟,,放入料酒與佐料,。之后,她又采來一些芭蕉葉,,把魚裹在芭蕉葉中,,糊上軟糯的泥巴,放入火塘里慢慢烘烤,。
半個鐘頭后,,魚烤熟了。奶奶把烤好的魚端到梧桐樹下的木桌上,。她小心地掀開芭蕉葉,,香噴噴的肉香味直勾勾地往我的鼻子里鉆。然后她又把這些烤魚,,一只又一只地遞到我的手里,,還不忘叮囑我,慢慢吃,,別燙著,,可她自己卻很少吃。
奶奶去世是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,,那天,,天色灰蒙蒙的,父母的臉上都很沉重,。大人們紛紛去我家?guī)兔?,還記得抵達村校時,住在學校附近的姑婆問我,,是誰家出了事,,在眼睛中打轉(zhuǎn)的淚花不聽話地落下來……那是我第一次領(lǐng)略到別離的課題,也是一件特別沉重的課題,。
上了中學,,我很少回村里,原因是那幾年我的腿做了手術(shù),,母親為了照顧我,,在學校租了房子陪讀,。后來,去縣里讀高中,,去省外念書,,幾乎沒有回去過,而我就只能從住在村子里的長輩們口中了解著村里的變化,,我就這樣與家鄉(xiāng)一點點地遠了,。
在省外讀大學那年,聽村里人說,,老家年久失修又無人居住,,雨水滲透墻壁,垮塌了一些,。村里人前去修繕時,,只見被梧桐樹樹干支撐的墻壁和地上零碎的瓦片。為了搶修房屋,,他們只好將梧桐樹砍去,。當村里人把修好的房屋照片發(fā)過來時,我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,,老屋也不再是以前的老屋,,梧桐樹也沒有了,在外漂泊的我,,似乎也沒有了真正的家了,。
可我的心頭卻十分惦念著老屋,惦念著有著我童年記憶的那棵梧桐樹以及奶奶做的烤魚的味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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