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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擊壤歌》 帝堯時代的一曲頌歌
堯師故里——席村門樓
堯師故里
先賢席老師故里碑刻
《擊壤歌》傳唱數(shù)千年,,大家也都耳熟能詳。但對《擊壤歌》是不是帝堯時代的歌謠?它是不是我國的第一首詩歌?它的誕生地又在哪里?歷來眾說紛紜,,莫衷一是,。筆者懷著對《擊壤歌》的癡愛,追尋那遙遠的足跡……
一
“天子門生足矣!此老門生天子,。傳姓不傳名,,擊壤一歌而已。高士,,高士!只合逃名如此,。”
這首詞名為《席老師》,,清初詞曲家萬樹所作,,不長,也好懂,,歌頌了一個帝堯時代被稱為席老師的老頭兒,。
一個人如果能當上天子的門生,那是何等的榮耀啊!可這老頭的門生竟然是天子,。
這老頭兒是誰呢?傳下來的只有他的姓,沒有他的名,,還有那首《擊壤歌》罷了,。
高士啊,真是個高潔之士!高士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,,從世俗的名聲中逃離,。
這首詞只有33個字,卻涉及到了一個故事,、一首歌謠和兩個人,。
小時候,我便聽說過這個故事,,雖然印象有些朦朧,,卻是刻在心里的。故事講,4000多年前的帝堯時代,,政通人和,,民俗淳厚,百姓安居樂業(yè),,帝堯雖貴為天子,,卻經(jīng)常深入民間,體察民情,,了解民意,。一日,帝堯巡訪來到一個村莊,,看到一群人在玩擊壤游戲,。只見一位須發(fā)皆白的老翁,手持一塊木板,,朝幾十步外地上豎立的另一塊木板望了望,,微微一笑,奮力揮臂向前擲去,。一邊游樂,,一邊吟唱: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,鑿井而飲,,耕田而食,帝力與我何有哉?”帝堯聽了很感動,,就上前問他姓名,,老翁只說他姓席,和他說起世事,,席老頭說得頭頭是道,,條條在理,于是帝堯便拱手揖禮,,拜其為師,,尊稱其為席老師。
我原來一直以為,,這只是個民間傳說故事,,未想到在古籍中曾多有記載。
比如,,《帝王世紀》載:“帝堯之世,,天下大和,百姓無事,,壤父年八十余,,而擊壤于道中,。”《萬姓統(tǒng)譜》亦載:“唐堯時,,擊壤而歌之老翁,,姓席氏,堯尊為師,?!?/p>
對何為擊壤?在流傳的版本中,有的認為就是“打土坷垃”,。壤,,本義不就是松軟的土,可耕的地嘛,,如土壤,、沃壤、壤土等,。一個蒼老而健碩的農(nóng)人,,在田地里,一邊揮著木榔頭打土坷垃,,一邊吟唱著歌謠,,自在、樂和,、悠揚,,有詩意。但遺憾的是,,這種認識有點直觀和簡單了,。古籍中對擊壤也是有解釋的,明白點說,,“擊壤”是古代的一種游戲,,規(guī)則是把一塊鞋子狀(“其形如履節(jié)”)的木板(“壤者,以木作”)側(cè)放地上,,在三四十步處,,用另一塊木板去投擲它,擊中的就算得勝,。
二
席老師因為善擊壤而被后世稱為“壤父”,他吟唱的歌謠被冠之為《擊壤歌》,。
《擊壤歌》自然樸實,,意境高古,用極口語化的表述方式,,展現(xiàn)出了一幅上古先民幸福生活的圖畫,,吟唱出了一曲生動的田園風景詩篇。
你看:
太陽出來就去勞動,太陽落山就回家休息;
打一口井用以飲水,,耕種田地填飽肚皮;
如此自給自足,,安閑自在,帝王的權(quán)力對我又有什么作用呢?
這首膾炙人口的古歌謠,,還被認為是我國最早的詩歌,。
當然,對“最早”“第一”之類的東西,,歷來都存有爭論,,像詩歌如此大雅的東西,哪首最早?自然也會莫衷一是,。
比如,,有人認為,《詩經(jīng)》中的第一首詩《關(guān)雎》應(yīng)該是最早的,,因為《詩經(jīng)》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,。
有人提出,出自《禮記·郊特牲》中的《蠟辭》是最早的,。這首古老的農(nóng)事祭歌,,據(jù)說是一個叫伊耆氏的部落在每年十二月祭祀時的祭辭。
有人說,,出自《吳越春秋》的《彈歌》是第一,,這是一首反映原始社會狩獵生活的二言詩,只有8個字“斷竹,、續(xù)竹,、飛土、逐肉,?!?/p>
還有……
將《擊壤歌》名列中國第一首詩歌的是清代詩人沈德潛。這位67歲才中進士,,入仕后深得乾隆帝寵愛的老名士,,潛心詩學,很有造詣,,為康乾以來擬古主義詩派的代表人物,。他編的《古詩源》收錄的皆為唐代之前各個歷史時期的代表作,被后人廣為傳頌吟唱,。
從詩集名字就可以看出,,編者的宗旨就是要探賾索隱,尋找詩歌之源,。
為何將《擊壤歌》列為古詩之始,,沈老先生還專門做了解釋,,意思是帝堯以前已是縹緲不可考(“迫于荒渺”),有托名皇娥,、白帝的兩首詩歌,,實際是后人偽撰,所述事實近于瞎編(“其事近誣”),。因此以《擊壤歌》為第一,。
在《古詩源》中,《伊耆蠟辭》排在第3首,,而《彈歌》則排到了50名開外,,至于《關(guān)雎》,雖然是《詩經(jīng)》中的首篇,,但稍用點心就明白,,最早的詩歌總集收錄的不一定是最早的詩歌,《古詩源卷一·古逸》中連它的影子都沒有,。
沈老先生以其深厚的詩歌學養(yǎng)和豐富的詩歌知識,,以其犀利的眼光和高明的藝術(shù)見解,明確而鄭重地告訴后人,,中國最早的詩歌既不是那首農(nóng)事祭歌,,也不是那首寫古人打獵的詩歌,更不是那首古老的情詩,,它的桂冠只屬于這首古人在游戲時吟唱的田園歌謠,。
三
《擊壤歌》這首創(chuàng)作于帝堯時期的歌謠,肇開聲詩,,流傳千年,,雖然只有短短五句,卻含義豐富,,語勢充沛,,有著叩擊人心的韻致之美與和諧之美。
歌謠的前四句,,作者用排比句式和簡樸直白的語言,,描述了遠古先民的生產(chǎn)方式、生活方式和生存狀況,。前兩句講的是勞作與休息,,后兩句講的是吃與喝,自己打井,,自己種地,,才能衣食無憂,生活雖然辛苦,,但也不受約束,,自由自在。真切地反映了遠古先民曠達的處世態(tài)度和對自然古樸生活的自豪與滿足,。
這與老子記述的小國寡民“甘其食,,美其服,安其居,,樂其俗,,鄰國相望,雞犬之聲相聞,,民至老死不相往來”的生活又多么相似,。
最后一句,既抒發(fā)情感,,也點明題旨,。這樣自然順生的生存方式和自得其樂的美好生活,是我們靠自己的勞動得來的,,帝王的權(quán)力對我有什么用呢?大膽地表明了先民對自我力量的肯定和對帝王力量的蔑視,。
順便說一下,后人在傳述《擊壤歌》的末句時,,曾出現(xiàn)過幾種不同的句式:
《論衡》:堯何等力;
《高士傳》:帝何德于我哉;
《帝王世紀》:帝何力于我哉;
《詩紀》:帝力何有于我哉;
《升庵詩話》:帝與我何力哉;
《御覽》:帝力于我何有哉;……
這也為一些對《擊壤歌》持疑的學者所詬病,。其實這些變化了的不同句式,大意是相同的,。古時與如今的一些詩詞歌賦,,在傳播過程中,因為版本不同,,出現(xiàn)一些詞句的變動,,亦不罕見。
還有論者認為,,《擊壤歌》文字流暢,,長短抑揚,有比較成熟的表現(xiàn)手法,,在遠古時期不可能創(chuàng)作出來,。
這種認識有些寡陋了。從陶寺考古證據(jù)看,,帝堯時期的先民不僅已經(jīng)掌握了較為發(fā)達的農(nóng)耕,、畜牧、養(yǎng)殖技術(shù)和制作玉器,、陶器和木器的先進技術(shù),,建造了闊大的城池和令人驚嘆的觀象臺,而且有了土鼓,、鼉鼓,、石磬,、銅鈴等大型禮器組合和流韻華夏的禮樂文明,先民們已經(jīng)學會了用歌舞調(diào)節(jié)生活節(jié)奏,,表達喜怒哀樂,。
在已經(jīng)沐浴著華夏文明第一輪朝陽的陶寺古國,地處堯都近郊的鄉(xiāng)野,,農(nóng)人吟唱出一曲發(fā)自肺腑的歌謠,,大概就不足為怪了。
四
臨汾城里的大中樓上,,懸著一塊牌匾,,匾額上趙樸初先生題寫的四個大字“聲和擊壤”,這四個字雖然簡短,,卻立意高遠,,含義深刻,既是對《擊壤歌》的認可和贊許,,也是對《擊壤歌》的詮釋和光大,。
“和”者,乃和文化,、和諧文化,、和合文化,它不僅是堯文化的精髓所在,,更是中華民族的主要價值取向,。
《擊壤歌》首先展示的是社會之和。人們每天按時序生產(chǎn)生活,,安然自得,,在農(nóng)忙之余,大家聚在一起游戲玩耍,,詠歌唱和,,就連八旬開外的老者也參與其中,其樂融融,。沒有奢華,,沒有心機,沒有爭斗,,活得多瀟灑,,心境多平和,感覺多幸福,??梢姰敃r確實是社會穩(wěn)定和諧,人們安居樂業(yè)的。
其次反映的是政治之和,。政治,,通常給人的印象總是冷冰冰的。這也難怪,,政治如果用于勾心斗角和爭權(quán)奪利,,那它就是殘酷的、冰冷的,。政治如果能以人為本,以蒼生為念,,那么它就有了溫度,,就是溫馨的、和諧的,?!稉羧栏琛返恼我馕扼w現(xiàn)在最后一句“帝力與我何有哉?”這里壤父是不承認帝王的權(quán)力與他有關(guān)系的。我自食其力,,自己打井,,自己耕種,和政治有什么關(guān)系?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帝王權(quán)力的存在啊,。
這不是在明目張膽地否定帝堯治世的功績嗎?可帝堯聽了非但沒生氣發(fā)怒,,反而很贊賞,還拜之為師,。這也恰恰說明了帝堯的英明,、仁德、謙和與對權(quán)力的節(jié)制,,說明了當時政治的清明和善政的功效,。
歷史一再告訴我們,作為統(tǒng)治者,,不折騰,,不擾民,就是民之大幸,。讓百姓自主生產(chǎn),,自由生活,安居樂業(yè),,就是最大的善政,。
最后還應(yīng)看到的是文化之和?!渡袝に吹洹分姓f“詩言志,,歌詠言”,言志詠言不是為廟堂唱贊歌,,而是言自己的心聲,,詠自己的性情,。《擊壤歌》歌唱自己的美好生活,,敢言“帝力與我何有哉?”說明了當時文化環(huán)境的寬松,,帝堯待人的寬厚和對壤父一類業(yè)余歌手及文藝工作者的寬容。
《擊壤歌》還讓我們看到,,中國詩歌的源頭是清澈透明,、充滿鮮活氣息的,是它奏響了詩歌的黃鐘大呂,,才有了后來的楚辭漢賦,、唐詩宋詞,才有了李白,、杜甫,、蘇軾、辛棄疾,。
一首《擊壤歌》,,給我們傳遞了帝堯時代的社會、政治,、經(jīng)濟和文化信息,,讓我們透過厚重的歷史塵埃,從一個側(cè)面窺視到那個時代的影子,。
《擊壤歌》中雖然對帝王的權(quán)力不屑一顧,,但卻真實生動地描述歌詠了人民的美好生活,成了一曲帝堯時代的悅耳頌歌,。
《擊壤歌》以其強烈的穿透力和感染力,,驚嘆了世人千年,成了許多中國人耳熟能詳?shù)墓鸥柚{,,在吟唱中,,人們感受著帝師民范的魅力和堯天舜日的景觀。
五
作為中國最早詩歌的《擊壤歌》,,被人們吟唱了幾千年,,大家只知道不同的版本的故事和擊壤而歌的壤父,對其誕生地卻不甚了了,。
這怪不得后人,,因為歷史上記載故事的文獻中都沒提到,最早記載故事的《論衡》中沒提,,晉代的《高士傳》和《帝王世紀》沒提,,宋代的《太平御覽》沒提,沈老先生也沒提。
沒提的后果很嚴重,,后人爭論很激烈,。
臨汾城郊的康莊很早就打出廣告:康莊康莊,最早小康,,擊壤之鄉(xiāng)!他們認為,,當年帝堯巡訪是到過康莊的,《古詩源》中的首篇《擊壤歌》和第二首《康衢謠》都誕生于此,,如今大火的“小康”一詞也源于這里,,村旁筑有“擊壤臺”和建于民國時期的碑刻。
原先的并州如今的太原稱:明嘉靖辛亥年成書的《太原縣志·人物》中載有“席公,,并州人……”所以,,太原是《擊壤歌》的誕生地。
被稱為“醋都”的清徐縣說,,今清徐縣有堯城村,說明席公即擊壤歌作者,,是清徐縣人,。
太原人和清徐人雖然都認同席公是《擊壤歌》作者,但認為席公不是臨汾人,,“擊壤臺”也是附會出來的,,沒有任何古籍記載可證。
臨汾人回應(yīng),,堯都古城陶寺遺址在臨汾,,《康衢謠》和《擊壤歌》傳唱之地與其相鄰,帝堯出巡到達此地的可能性,,遠遠大于數(shù)百里之外的并州和清徐,。
爭論中,席村人從容自得地閃亮登場了,。
席村,,是塔兒山下一個不足千人的小村,如今是襄汾縣鄧莊鎮(zhèn)政府所在地,。
一出手,,席村人便使出了幾個大招。
請看好:
先出一招:嘿嘿,,聽聽村名,,席村,乃壤父席公故里,。當年,,帝堯?qū)栂彰畈夭宦叮桓嫫湫障?,不肯告知名字,,帝堯拜之為師,并將其所居的村莊稱之為席村,。所以,,席村也被稱為“堯師故里”。
接著一招:席村距被稱為帝堯之都的陶寺,,只有區(qū)區(qū)7.5公里,,可以視為堯都的近郊和京畿之地,帝堯出巡至此比別處方便呀,。
再來一猛招:席老師的籍貫,,史書中雖然沒提到,但地方志中是有明確記載的,。如《襄陵縣志》載:“陶唐席老師:席村人,,其名未聞,即古之席公也,。以播種耕稼為事,,每擊壤而歌于路曰:‘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。耕田而食,,鑿井而飲。帝力于我何有哉!’堯聞而嘉之,,尊為老師,。”再如:清康熙,,《平陽府志·卷二十四·隱逸》:“席老師,,襄陵人,堯時賢人,,失其名……”
這可不是空口說白話,,老縣志、老府志都是有記錄在冊的,。
還有一招厲害的:席村歷史上曾建有“席老師祠”,。據(jù)民國十二年《襄陵縣志·古跡考》記,是至正二十年(1333年)重修的,,至于建造年代,,那就往遠里追溯去吧。村中現(xiàn)還存有一通清代碑石,,上有“先賢席老師故里”幾個大字,。
這些可都是物證呀!
更有一招也屬重磅級的:全國各地的席氏都將席老師尊為得姓始姐,,將席村視為席姓孕育誕生之地,這些年來,,到席村尋根問祖的席氏宗親絡(luò)繹不絕,。《擊壤歌》還被批準為山西省臨汾市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,。
席村人認為,,《康衢謠》出自于堯都區(qū)康莊,而《擊壤歌》則誕生于襄汾縣席村,。
五招一亮,,哇,簡直完爆了,。我想,,如果能搞個網(wǎng)絡(luò)投票之類的活動,中國最早詩歌誕生地的榮耀,,大概非席村莫屬了,。
其實,《擊壤歌》無論最早出自哪里,,作為中國詩歌的開篇之作,,早已在中國詩歌的殿堂里大發(fā)異彩;作為帝堯時代的一曲頌歌,必將穿越時空,,在神州大地永遠傳唱!
高建錄(作者系襄汾縣三晉文化研究會會長、作家協(xié)會主席)
圖片由襄汾新聞中心提供
責任編輯: 吉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