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哥問我哪天回
李關良
電話響了,趕緊抓起手機,老哥打來的:“你還忙么?去臨一中了?得空兒回來看看,,你院子里那棵秤砣棗兒紅了,,挺甜的……”
老哥知道我不吃棗兒,可他還是說了條不是理由的理由:“你院里得挺甜的”秤砣棗兒,。一股熱浪打心底涌出,“你院”不就是“咱院”,啥時“咱”掰成了“你”與“我”?
我愧疚,、自責,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,,飛回我那距縣城并不多遠的故鄉(xiāng),,看看老哥頭上的白頭發(fā)、額上的紋路,、瘦削的臉龐,,摸摸那老繭褪去新繭又起的寬厚手掌。
老哥與我均屬“?!毕?,八十二歲,已達耄耋,,身板還算硬朗,,就是給單位開了半輩子的汽車,落下了腰椎痛的職業(yè)病,,腿也不太像年輕時那么聽從指揮,,可騎上電動自行車,按一聲喇叭,,一溜煙爬上西坡的雄姿,,哪像八旬又二的老人,反倒再是當年開著蘇聯(lián)嘎斯-30204車跑遍三省五區(qū)的李師傅雄風,。每每看到,、聽到這種情狀,我心里比喝了蜜還要甜,,老哥真行,,老哥不老!
老哥與我,嫡系兄弟,,手足股肱,,血脈相同然性格同中有異。旁人說我弟兄,,老大言少語寡“暖水瓶”,,老二言親語熱“瓶兒暖”。這話說得還真有些道理,。你想,,開車在路上跋山涉水,,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“三盆路”,你言多豈不有失?老哥開了半輩子車,,是單位,、系統(tǒng)的“老字號”先進工作者,沒有目不斜視的定力,,行車百萬里何以保障?天長日久,,專注于事的倔強性格凝成一種事業(yè)忠誠與人格尊重,多于傾聽,,敏于處事,,“紅花李師傅不戴還能給誰”?這是當年縣社老主任柴興子先生對我老哥的評語。那時沒學可上的我隨車裝卸以解家境貧窘之困,,聽老主任如此評論兄長心里熨帖極了,,我想,倘若我之未來在工作中能獲老哥如此之譽,,那該多好!
在老哥的傾心資助下,,在國家政策方針指引下,中學苦讀5年,,1968年,,經(jīng)人推薦,我走上了教書育人,、傳道授業(yè)之路,。我以老哥為范,以教書育人為重,,業(yè)不同而志同,,晨鐘暮鼓,育苗培花,,用心工作,,業(yè)精于勤,還算師功小成,。幾十年過去,,沒辜負黨的培養(yǎng),老哥的期望,,退休之后仍受邀在臨汾市省級重點中學文字打工,,雖然兩點一線,奔波聽差,,確實忙點,,可人和事順,倒也忙中有樂,。這不,,一忙就沒顧上回家探詢,,倒讓老哥幫著照看院子,護理花木,,轉達親友發(fā)小大事小情,,連院中“棗兒紅了”老哥都惦念縈懷,打問哪天回去“嘗新”,,那手足之情,,那股肱之誼,絲絲縷縷,,血濃于水。兄弟倆“?!毕狄豁\,,山高壑深水脈長,為弟沒齒難忘!
記得清明那天,,我與老妻,、小女、兒媳趕回家中,,老哥與老嫂把祭品物件早已置妥分好,,他問吃、問喝,、問工作,,還像當年夜送生活費、幫我完學業(yè)的那語氣,、那做派,、那情感。我心頭一熱,,說:哥,,西邊老墳路遠地里泥,你就別去了吧,,我領著他們?nèi)ゾ托辛?。老哥說,我聽說南溝里麥田剛澆水,,肯定地濕路泥,。走吧,一年一次,,老先人等著咱哩,。老哥笑笑,那笑里含有苦苦的內(nèi)容,,我懂,。當年,,曾祖父一擔挑著全部家當,從山根下的上西梁輾轉到王家溝打工,,就在那村定居下來,,我輩為第三代傳人,大爸一支客居蘭州,,兩代信息杳無,,老哥是李家一脈第一號傳人。他自知家國天下責任重大,,每每逢時到節(jié),,總要給我等說上兩句,樹老根多啊,。老哥虔誠地擺供,、焚香、奠酒,、布茶,,又指示志平他們鳴炮,添土,,一臉肅穆,,一絲不茍。今年還多了一道程序,,老哥向侄子們交代:以后,,你小爸要帶你們啊。我心頭一震:陡然間覺得肩壓重擔,。老哥你可不能卸擔子啊,,你還有20年的任務沒完呢。老哥笑了,,很坦然,,很欣慰,他喃喃自語:但愿人長久啊……
時日如梭,,兩仨月沒見老哥了,。這次接到電話,我推掉能推的應酬,,帶上三幾樣食品,,還特地拿上央視王剛先生成天推薦的一瓶好酒,我知道,,老哥平日里也愛這口兒,,也還記著帶上去年我出的第二本集子、帶上半年來報紙、刊物上自己發(fā)表的文章,,這些東西是我對老哥的人生匯報,,老哥喜歡看,他喜歡看到自己弟弟的一點點進步,。盡管弟弟已屆古稀,,可在老哥心里,我還是那個需要為之呵護的弟弟,。
責任編輯: 吉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