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韭花
王庚瑞
連綿秋雨下個不停時,我收到堂弟從三百公里外的老家托人捎來的兩瓶山韭花醬,在陣陣寒意中倍感親切和溫暖,。
我的家鄉(xiāng)位于晉南丁陶之鄉(xiāng)襄汾縣境西北隅,,村西是《莊子》《逍遙游》中“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”的姑射山,,村中有以上古帝王堯的女兒名字命名的千年古泉娥皇泉,。
山韭花醬就是用采自姑射山上的野生韭菜,以傳統(tǒng)方法石碾子碾制而成(俗稱“山韭花”),。山韭菜生命力旺盛,,總是三棵兩棵地散長于石頭縫中或灌木叢下,采割起來十分費勁,。采割的人既要具備長時間爬山的體力,,還得忍受荊棘、刺條時不時地刺疼和劃傷,。有時一天下來,,胳膊、背上能被當頭烈日曬得起層皮,。即便如此,,由于山韭菜鮮香味美、營養(yǎng)豐富,,人們往往利用夏秋農(nóng)忙間隙上山采割,。采回的山韭菜吃法多樣,但大部分被碾成了山韭花,。
在我印象中,,大舅是最愛吃山韭花的人。聽媽說,,那時姥爺雖是公社干部,,但對孩子們要求很嚴,全家生活非常節(jié)儉,。大舅小時候經(jīng)常上山砍柴,,每次回來,帶干糧的布包里總會有一大把“捎帶腳”割下的山韭菜,。那個年代,,農(nóng)村生產(chǎn)力水平很低,,百姓缺吃少穿,時令蔬菜更是少見的奢侈品,。也許是因為山韭花特別“下飯”,,所以幾乎成了姥姥家每頓飯的必備品。到外地上高中念大學,,秋季開學時大舅總要帶上兩瓶山韭花,。參加工作后,大舅每次回老家,,也總會到親戚朋友家搜羅點帶上,,真可以說到了情有獨鐘、百吃不厭的境界,。
我小的時候,,曾多次跟著大人上山割山韭菜。天剛蒙蒙亮,,我們就挎著荊條編的籃子,,背著涼白開和干糧出發(fā)了。到了山上,,稍事休息,,便各自分散找尋山韭菜了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,那樣子還真有點東北人在山里找尋人參的味道,。每當有誰看到一簇較多的山韭菜時,就會情不自禁興奮地喊叫起來,。就這樣,,三根兩根,一撮一撮,,越積越多,,等太陽偏西準備下山的時候,盡管每個人都累得腰酸腿痛,,但心里卻是滿滿的收獲感,。第二天,大人們把山韭菜仔細擇好,,用娥皇泉水淘洗干凈,,切成長約三厘米的小段,摻點切好的青辣椒,,再放上適量的咸鹽,,就拿到石碾子上碾壓。慢慢地,鮮綠鮮綠的山韭菜汁就浸了出來,,山韭菜也變成了醬汁狀,,空氣里仿佛彌漫著經(jīng)過神山滋養(yǎng)、秀水浸潤,,咸中帶辣,、辣里透香的味道。這個時候,,在附近住的大人或小孩,,總會從家里拿出軟乎乎的饅頭,走上前來毫不客氣地夾上一團嘗鮮,,而主家也樂得讓大家分享,。
記得弟弟小時候腸胃不太好,不怎么吃山韭花,,但隨著離家日久,,這幾年他總是時不時地讓爸媽給他“搞”點,寄到千里之外的工作地——深圳,。有一次我問及此事,他說自從前兩年開始練習書法,,特別是在臨摹了唐末五代書法家楊凝式的《韭花帖》后,,才知道韭花在古代也是一種珍饈,于是對韭花產(chǎn)生了濃厚的興趣,,吃涮鍋時,,喝豆腐腦時,吃饅頭時,,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來點韭花醬,,如果能吃到老家地地道道的山韭花,讓他回味童年時光,,憶苦思甜一番,,那真的是一件再愜意不過的事了。
記得上次回老家,,發(fā)小世杰兄剛見面就說走時給你帶瓶山韭花;鄰居大女姑得知我要走,,小跑著回家,也給我拿出一瓶山韭花,。臨別時,,回望連綿起伏的姑射山,我淚濕眼眶,,有感而發(fā)賦詩一首:“故園山水敞胸襟,,未計游子富與貧。有根方有樹千尺,月落日升總牽魂”,。在我看來,,這一小瓶山韭花已然成為家鄉(xiāng)親人對在外游子的真切牽掛,它滿載著我兒時甜蜜的回憶,,寄托著我對家鄉(xiāng)深深的眷戀和難以割舍的情結,。
國慶期間一場持續(xù)的強降雨,使老家遭受多年不遇的洪澇災害,,秋莊稼大面積嚴重受損,,冬小麥播種也受到很大影響。得知在太原的老鄉(xiāng)情系桑梓,,組織募捐,,我也毫不猶豫地捐了款,略表寸心,,惟愿家鄉(xiāng)災后早日恢復重建,,闊步邁上鄉(xiāng)村振興、共同富裕的康莊大道,。
最近一段時間,,家鄉(xiāng)的一草一木、一悲一喜都牽動著我的心,。每次吃飯,,我總會拿出山韭花,慢慢咀嚼,、品咂,,那濃烈的鄉(xiāng)情就像割也割不完的山韭菜,一茬又一茬,,涌上心頭……
責任編輯: 吉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