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金城在青藏鐵路上
大洋網(wǎng)訊 今年7月1日，青藏鐵路將迎來開通運營12周年,。12年間,，青藏鐵路累計運送旅客超過1．2億人次。這條穿行在世界屋脊上的“天路”打破了制約青藏高原發(fā)展的“瓶頸”,，成為區(qū)域經(jīng)濟社會發(fā)展的強大引擎,。
12年過去了，青藏鐵路的總設計師李金城一直想再踏上自己魂牽夢縈的青藏高原,，看看自己設計的這條“天路”,。但因為在修建青藏鐵路的6年中他的身體嚴重受損，醫(yī)生建議他不要冒險,。然而去年底,，55歲的他還是冒著生命危險重新踏上了青藏高原。李金城近日向記者講述了修建青藏鐵路的驚險經(jīng)歷,。他說,，能建成青藏鐵路，此生已無憾,。
自從1980年從蘭州考入上海鐵道學院起,，李金城就開始與鐵路結緣，從那以后,，風餐露宿的野外勘探生活,，他一干就是30多年?！拔覀円粋€10平方米的帳篷,，晚上基本上要住12個人。你出去上個廁所,，回來就沒你的位置了,。那就只能枯坐一晚上了?！崩罱鸪瞧綍r話不多,，但提起青藏鐵路,，他卻有說不完的話。
當時已經(jīng)做好犧牲準備
李金城回憶說,，修建青藏鐵路時最大的困難是沒有可參考的經(jīng)驗,，只能靠自己摸索。青藏鐵路如何翻越最高海拔點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,，是青藏鐵路線路選擇的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,。2000年8月，當時還擔任第一勘察設計院蘭州分院副院長的李金城接到任務,，進行青藏鐵路前期勘測,，確定青藏鐵路的走向?！爱敃r挑人只有一個原則,，年輕，身體好,，在高原地區(qū)氣能喘得勻,。”他笑著說,。當時他帶著一支500多人的野外勘測大軍,，挺進格爾木。隨后的幾個月里,，他們風餐露宿,，夜以繼日，枕冰臥雪,。
李金城至今仍記得出發(fā)的日子是8月13日,。他挑選了20多位年輕力壯的小伙子，每人扛著25kg重的儀器和裝備,，外加幾十個大餅作為干糧,，從唐古拉山兵站出發(fā)，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嚴寒下,，一步步向無人區(qū)深處挪動,。
“高原地區(qū)上午可能還是晴空萬里，下午就下冰雹,，再加上八級大風,，我們一邊走一邊牙齒直打冷戰(zhàn)?！笨爝M山時,，下起了大雨，大雨很快變成鵝毛大雪和冰雹，在極度缺氧的情況下,，他們冒著風雪在坑坑洼洼的草地里和泥濘的沼澤中摸著黑往前測量,。連續(xù)十多天大家只能啃像石頭一樣硬的大餅，營養(yǎng)不良加上工作強度過大,，很多隊員患上了高原病,。這時，有隊員想打退堂鼓,，但李金城堅決不同意,。“我當時就想,，不管用多少天,，一定要一氣呵成干完?！?/p>
勘測途中有50公里沒有路，里面全是凍土沼澤,，車子一進去就打滑,，只能靠徒步探險。當時,，李金城是整個勘測隊中年齡最大的,。9月9日，在準備過河時,，患有低鉀血癥的李金城再也支持不住,，兩眼一黑倒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，隊員們趕緊掐他的人中,，過了幾分鐘,，他才醒過來。
李金城意識到,，自己可能走不出去了,，便把戰(zhàn)友叫到身邊平靜地說：“我沒事，你們把儀器和槍支留下,，趕緊走出去,，明天再來接我?！钡l都知道,，如果丟下李金城，他要么被活活凍死,，要么被狼吃掉,。李金城心里也明白這一點，但他當時的第一想法是要把儀器設備保護好?！澳菚r還很窮,，我們背著的儀器都還是比較珍貴的?！?/p>
李金城說,，當時已經(jīng)做好了犧牲的準備。然而,，“隊員們堅決不同意把我留下,，他們說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,?！焙髞恚蠹姨е饾u失去知覺的李金城,，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無人區(qū),。身體稍有康復的李金城休息了兩天，便重新帶著小伙子們到戶外勘測,。他用性命換來的珍貴數(shù)據(jù),，終于換來了確定線路走向的第一手資料。經(jīng)過反復勘測比對,，青藏鐵路放棄了海拔5231米的公路崖口,，而改從海拔5072米的無人區(qū)崖口翻越唐古拉山，這樣一來,，節(jié)約里程5．7公里,，節(jié)省投資8億元。
修青藏鐵路6年瘦了70斤
李金城擔任青藏鐵路總設計師時才38歲,。他坦言,，當時并沒有完全做好準備?！拔耶敃r才38歲,，還從來沒擔任過總設計師。但這個擔子你一接上,，就沒法卸下來了,。”
從此以后,，李金城開始了與家人長達6年的長期分離生活,。從2001年青藏鐵路全線開工到2006年建成通車，李金城每年要在現(xiàn)場至少要待上10個月,，每年行程超過10萬公里,。有時,，他甚至一整年都在青藏高原待著。鐵路沿線沒有他不知道的地形,，沒有他不了解的地質(zhì),，更沒有他沒到過的工地。上青藏線之前,，李金城體重是85kg左右,，幾年過去，他體重最輕時還不到50kg,。
青藏高原一年中有大半年氣溫在零下十幾攝氏度,，還有半年凍土期，風沙大,。除了呼吸困難外,，飯煮不熟，還很缺菜,?！拔覀兂税撞司褪峭炼梗瑒e的菜沒有,?！碑敃r隊伍里還流行著一句順口溜“風刮石頭滾”“晝夜似冬夏”。
由于缺氧,，吃不到新鮮蔬菜，不少人的指甲變形,、凹陷,，嘴唇干裂、心臟移位,。這種情況在青藏鐵路一期工程時尤為突出,。因為高寒缺氧，心臟負擔過重,，有的人心臟移位了90度,。
李金城經(jīng)常聽前輩們說起青藏鐵路一期建設時，施工人員戰(zhàn)天斗地甚至犧牲的故事,。但在修建青藏鐵路二期工程時,，由于吸取了一期工程中的經(jīng)驗教訓，開始強調(diào)以人為本,、科技創(chuàng)新,。李金城也經(jīng)常跟隊員們說，吃苦可以,，但一定要保障生命安全,?！耙婚_始，隊里就強調(diào)各項保障工作必須走在前列,，保障不到位時,，不能冒著生命危險去干活?！?/p>
為了保障常年奮戰(zhàn)在青藏線上的工人們的身體健康,，在青藏線一共有40多個工種，根據(jù)勞動強度確定不同工種在青藏線每天工作的時間,。一線施工人員,、從事重體力勞動者一年輪換一次，因為青藏線高原每年都要凍上4個月,，工人們還能有4個月的休息時間,。輪休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工人們的安全。最終,，整個二期青藏鐵路直到建成通車,，沒有在高原病死一個人，就是因為得力的措施,。在李金城看來,，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。
6年間夫妻團聚不到半年
常年戶外工作,，起初李金城連找對象都沒時間,。“當年我和妻子談對象時,，我跟她說,，我的工作就是這樣，常年不在家,。一年出差兩次,，一次5個月，甚至半年,。你要同意咱倆才能談下去,。”李金城笑著說,，現(xiàn)在,，他幾天不出差老婆就不習慣，說“你怎么還不出差啊”,。6年間,，夫妻兩人團聚的時間不到半年。
李金城妻子高士榮告訴記者,，修鐵路多艱難李金城從來不跟她說,，怕她擔心,。“在報紙報道青藏鐵路之前,，我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啥,。他把半條命都搭在青藏鐵路上了，能活著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,。當時從西京醫(yī)院搶救回來時,，我跟醫(yī)生說，氣喘勻一點就行,，傻一點沒關系,。”高士榮對李金城的評價是“可親,，可愛,，可敬，不可學”,。
李金城平常很少在家,，偶爾回家一趟，女兒都叫他“叔叔”,。2004年春節(jié),，高士榮帶著女兒去青藏鐵路工地與丈夫團聚。第一次踏上青藏高原,，這里惡劣的生存環(huán)境遠遠超出高士榮的想象：稀薄的空氣讓人頭疼欲裂,，白天也經(jīng)常是狂風怒號。李金城艱苦的生活條件更讓高士榮震撼：數(shù)十人僅靠一口高壓鍋燒水做飯,，飯菜只能做到七成熟,。一連幾個月吃不上新鮮蔬菜和水果，一個月洗不上一次澡,。看著眼前黝黑消瘦的丈夫,，她心里格外心疼,。更令高士榮痛心的是，李金城患上了“高原病”,，心跳達到每分鐘140多次,，每晚必須吸氧。想起自己之前還責怪過丈夫常年不回家,，她有些不好意思,。
因凍土問題頭發(fā)愁白
李金城當年擔任青藏鐵路總設計師時，一個最主要的貢獻就是解決了長期以來困擾工程施工的凍土問題,。他告訴記者,，青藏高原多年凍土范圍長達550公里,。凍土一個特點是：凍住以后，強度非常高,，跟石頭一樣,，融化之后就跟水一樣，沒有承載力了,。這樣路基就會沉陷,。
在李金城上任之前的50年間，科研人員共測取了1200多萬個涵蓋高原凍土地區(qū)各種氣象條件和地溫變化的數(shù)據(jù),，但一直沒有找到解決凍土問題的辦法,。李金城說，在擔任青藏鐵路總設計師的6年中,，他的頭發(fā)白了許多,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凍土問題“煎熬”白的。
李金城說,，此前解決凍土的措施是被動措施,，通過隔熱讓地面上人類活動產(chǎn)生的熱量不要傳到地下，這樣對凍土的擾動就少了,，它就不會融化,。但這樣難度非常大，成本也非常高,。李金城實驗了好多次,，覺得行不通，只能想辦法采取主動措施,?！拔揖拖耄懿荒苤鲃咏禍??！彼ㄟ^多種辦法，首先是通過片石路基結構來降溫,，其次是使用熱棒結構讓路基主動降溫,。再次，建通風管路基,。路基里面埋通風管,，讓冷空氣能通過，把冷量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地下,。經(jīng)過幾年的摸索,，逐漸形成了青藏鐵路解決凍土問題主要措施。
青藏鐵路凍土區(qū)鐵路開通運營時速達100公里,，創(chuàng)造了世界凍土鐵路速度的新紀錄,，確立了我國在高原凍土工程這一領域的世界領先地位,，這項技術成果后來在國內(nèi)很多客運專線建設中都得到應用，比如哈大客運專線建設,。
“直到今天,，中國在高原凍土工程領域的技術和工藝仍是世界領先的?！崩罱鸪亲院赖乇硎?，在世界第二高山上的秘魯中央鐵路上，走完160公里需要耗費10個多小時,?！耙赃@樣的‘龜速’，從拉薩去格爾木單程就需要近3個晝夜,，哪能跟青藏鐵路比,。”
建青藏鐵路此生無憾
因為常年在高寒缺氧的高原地區(qū)工作,，李金城面色黝黑,，高寒缺氧的工作環(huán)境也對他的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害。今年才55歲的他,，看起來似乎比實際年齡老了十多歲,，他的記憶力也大不如從前。
至今,，李金城還對當年在青藏高原上分秒必爭的奮戰(zhàn)時光記憶猶新,。“青藏鐵路修得非常及時,。你能想象如果沒有青藏鐵路,，從北京去西藏要幾天幾夜的日子嗎？”李金城慨嘆說,，他是幸運的,，能在前人的基礎上在有生之年建起青藏鐵路，實現(xiàn)幾代鐵路人的夢想,，也算此生無憾,。
2010年，青海玉樹發(fā)生7．1級大地震,。李金城擔任鐵一院玉樹抗震救災鐵路建設項目現(xiàn)場指揮部指揮長。由于常年往返于高原,、平原之間,，身體損耗過度，抗震過程中他突發(fā)急性腎衰竭,，暈倒在現(xiàn)場,。在醫(yī)院住了一個星期才慢慢恢復,。從那以后，他就再也無法回到高原地區(qū)工作,。
這么多年了,，李金城一直有一個夢想，到他魂牽夢繞的青藏高原去看一看,，但身體條件不允許,。醫(yī)生說，如果他再次上高原的話,，很容易犯“高原病”和肺水腫,。去年底，李金城決定冒著生命危險再上一回高原,。在從拉薩通往日喀則的鐵路上,，李金城靜靜地看著窗外，自己親手設計的鐵路蜿蜒在雪山與草甸之間,，他許久說不出話來,。“變了,，變了,。”李金城只是偶爾在口中呢喃道,。但上去不到半天,，他就胸悶氣短，嘴唇發(fā)紫,。
“青藏鐵路現(xiàn)在發(fā)揮這么大的作用,，這么多年的辛苦也是值了。它是給西藏人民謀福利的鐵路,?！崩罱鸪钦f。如今,，青藏鐵路累計運送旅客已經(jīng)超過1．2億人次,。借助中國和尼泊爾正籌建的中尼鐵路，西藏貿(mào)易產(chǎn)業(yè)可借此聯(lián)結更為廣闊的南亞市場,，這也是國家“一帶一路”總體構思中的一部分,，“一帶一路”與青藏鐵路的結合，正帶給西藏巨大的變化,，青藏鐵路也必將在“一帶一路”中發(fā)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,。
文：廣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圖：來自中鐵第一勘察設計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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