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寺文化是崇尚軍權和王權的代表
——專訪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
陶寺遺址為距今4000多年的歷史遺存,，不斷有證據表明其對于中華文明探源的重要意義,。在中國古代文明演進歷程中，陶寺文化處于什么階段,，它的文化特征與形態(tài)能夠說明什么,？帶著這些問題,，記者采訪了“夏商周斷代工程”項目首席科學家、參與主持“中華文明探源工程”預研究課題工作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,。
中國古代文明演進歷程有兩種模式
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：中華文明的歷史遠非始于夏商周時期,，這一點早已得到佐證。在更久遠的時期,，仍活躍過不少文明,。縱觀時空,，中國古代文明的演進大致經歷了一個什么過程,？
李伯謙：關于中國古代文明演進歷程，蘇秉琦先生最早提出,，中國古代文明經過了古國,、方國、帝國三個階段,。后來很多學者研究歸納為古國,、王國、帝國三個階段,。名稱雖不同,，但基本內涵是一樣的。
距今6000年前后,，中國由原始平等的部落社會,，開始社會的復雜化進程，文明的因素出現,。文明因素不斷積累,、社會復雜化到了一定程度，就出現了古國,。按照蘇秉琦先生的講法,，古國就是立足于氏族部落之上、高于氏族部落的一個政治實體,。
古國階段,，社會已經有了明顯分層，有了貧富分化,。其中的個人,，比如說氏族長，階級地位提高了,，其權力也開始凸顯,。這個時期，農業(yè),、手工業(yè)都有了較大的發(fā)展,。古國階段的典型代表，在中原地區(qū)就是河南靈寶西坡仰韶文化遺址,，在這里發(fā)現有大房子和隨葬玉鉞的貴族墓葬,，表明墓主人掌握了軍權，有了初級王權,。
然后,，又經過相當長時間的發(fā)展，開始進入到王國階段，王國階段比古國階段更進一步,，軍權與王權的結合更加突出,。這個階段的典型代表就是山西臨汾陶寺遺址。王國階段經過了漫長的發(fā)展,，陶寺時期是初期階段,、夏商時期是發(fā)展階段、兩周時期是成熟階段,。
到秦始皇統(tǒng)一中國,，開始進入帝國階段。帝國階段很重要的特征,，就是中央集權,，就是制度國家。
郡縣制代替了分封制,，官吏舉薦任免制代替了世襲制,，一家一戶的自耕農耕作制代替了井田制，有了法律,，有了管理國家,、治理國家的一套完善的制度。
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：在中國古代文明演進歷程中,，各個地方形成的模式并不一樣,，有哪些模式，它們的發(fā)展方向如何,？
李伯謙：中國地域廣闊,，從新石器時代就可以看出，文化在不同的地區(qū)表現出一定的差異,。當進入古國階段,，可明顯看出不同地區(qū)在向文明演進中走了不同的道路，出現了兩種不同的模式,。
以東北的紅山文化,、長江下游的凌家灘文化、良渚文化為代表的文明,，是崇尚神權的模式,。與它們基本同時的河南、陜西以及山西南部發(fā)現的仰韶文化,、龍山文化,、陶寺文化，是崇尚軍權和王權的模式,。中國文明發(fā)展的過程當中,，這兩種模式帶來了不同的結果：崇尚神權的垮掉了,，崇尚軍權和王權的延續(xù)了下來。所以,，如果說中國文化沒有斷,，那是相對于中原地區(qū)而言，從“仰韶文化”到“龍山文化”,，到“二里頭文化”,，再到“夏商周”,，一直延續(xù)下來,。而有些地區(qū)就斷了，斷了并不意味著就不存在了,，而是逐步融入到中原文化這個系統(tǒng)當中來了,，這才是它的真實面貌。
陶寺是堯都所在地
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：那么,，陶寺文化是處于哪個階段,？有什么特點？
李伯謙：陶寺文化以陶寺遺址為代表,，是中原龍山文化系統(tǒng)的有機組成部分,，它呈現出來的面貌已經超越了古國階段的特征，進入了王國階段,。
我認為,，陶寺遺址代表的是中原地區(qū)最早進入王國階段的第一個王國。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2010年于河南新密舉行的第一次聚落形態(tài)研討會上,，我曾經提到判斷文明形成和國家出現的標準有10條,。這10條標準，很多都是從陶寺文化總結出來的,，或者說陶寺是符合這個標準的,。比如明顯的貧富分化、設防的城垣,、大型禮儀建筑觀象臺,、文字的出現、銅器的出現,、大型的倉儲設施,、大型的宮殿建筑基址、高規(guī)格的墓葬等,，陶寺遺址是進入“王國階段”的中原地區(qū)出現的第一個王國,。
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：如何判斷陶寺文化是崇尚軍權和王權的？
李伯謙：陶寺文化類型是中原地區(qū)在仰韶文化之后出現的第一個最典型的崇尚軍權和王權的模式,。在發(fā)掘的ⅡM22貴族大墓中,，靠墓壁兩邊豎立六把玉鉞,，玉鉞就是砍頭的兵器，把兒朝上,，頭朝下,，這是軍權的象征。軍權一轉就是王權,。甲骨文中的“王”字就是從“鉞”的象形慢慢演化成的,，玉鉞是王權的象征。所以,，陶寺文化類型是最典型的崇尚軍權和王權的代表,。
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：目前很多學者認為陶寺就是當年的堯都，您怎么看,？
李伯謙：我同意這種觀點,，陶寺就是堯都。根據文獻記載,，堯部落的中心在冀,，都城在平陽，平陽即臨汾,。所以文獻上沒有問題,。再看年代，碳十四測定陶寺文化是距今4300年至3900年,，和推測堯部落活動年代相一致,，更重要的是它的內涵和文獻記載可互相印證，如《尚書·堯典》中說堯命羲和觀測太陽運行制定歷法,，陶寺遺址中發(fā)現了觀象臺,。種種跡象表明，陶寺遺址和傳說的堯都關系密切,，說陶寺是堯都是有根據的,。
陶寺考古己有30多年的歷史，目前還在做工作,，新的發(fā)現還會不斷涌現,。隨著發(fā)掘的進展，會有更多的材料證明發(fā)掘者,、研究者的判斷,。陶寺是堯都，是中國文明演進歷程中中原地區(qū)出現的第一個崇尚軍權和王權的王國,。這是值得我們驕傲的,，我們也有責任把這些新的發(fā)現、新的研究成果向社會大眾宣傳,，讓普通民眾都知道堯的都城在哪兒,，知道我們有著輝煌的文明歷史,，這對當前進行的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有重要的意義。（摘自6月5日《中國社會科學報》）霍文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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